從他在系統裏發現第四人的影子之後, 原霆就越來越多地看到這個公寓裏那些被他忽略的第四人存在過的痕跡。

首先是客房。

楚嘉嘉的公寓裏總共有五間客房，哪怕她不記得也好, 那些曾經分屬於他們四個的房間，她都不怎麽讓別人進去留宿。

除了原霆扮成另一個人回來的那天，巧合地住回了曾經屬於他的房間裏。

原霆的房間在二樓主臥對面，而主臥隔壁的房間屬於阿爾杜庇歐斯。

在走廊的盡頭還有兩間房，跟原霆的房間在同側的客房，是給許茂這樣的客人過來的時候留宿的。

夜危樓的房間在樓下，是最寬敞也最能沐浴到陽光的臥室，唯獨二樓走廊盡頭的另外一間客房，楚嘉嘉一次也沒有到那間客房去過。

那間臥室, 就屬於第四人。

他剛剛被系統規則從楚嘉嘉的腦海中抹去, 她忘記了那個房間曾經屬於誰, 只是下意識地繞開了那個空房間。

原霆仍舊坐在原本的位置上，他的納米機器人卻遵循了他的意志, 像銀色的涓流一樣無聲無息地流向了那個房間。

外面的天色依然早著，附近的小學甚至還沒放學，可因為這間客房的遮光窗簾拉上了，所以陽光透不進來，顯得室內有些昏暗。

原霆的眼睛虹膜呈現出一種奇異的藍色，他在透過這些納米機器人打量房間裏的景象。

房間非常整潔，這個名叫秦雁回的攻略者在離開的時候，把這個房間好好地收拾過了，無論是床也好, 其他家具也好，都蒙上了白色的防塵布。

原霆的眼睛透過納米機器人，在這裏一寸一寸地掃過，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在他改頭換面，隱瞞了身份回來的時候，自己的房間也是這樣的布置。

同樣的防塵布，同樣的整潔。

嘉嘉是不可能記得起做這些事情的，她一個人住的時候，公寓裏總是亂七八糟。

所以打掃過這些房間的，只可能是秦雁回。

銀色的金屬流離開了地面，在空氣中化成了一只手掌，拉開了厚重的窗簾，讓陽光透進來。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在這個公寓裏留下過自己的痕跡，留下了各自屬於他們的東西，只有這個房間的主人消失得最徹底，仿佛根本沒有來過這裏。

無論是那些被白布罩著的家具，還是那些被整理得很整潔的衣櫥櫃子，裏面都沒有任何代表個人特質的東西。

原霆想，如果說他對阿爾杜庇歐斯跟夜危樓已經有了足夠多的了解，雖然可能還不夠打敗他們，但也不至於輸給他們，那對這個秦雁回，他就真的是一無所知了。

他想著，重新拉上了窗簾。

納米機器人悄無聲息地從這間客房裏退了出來，開始繼續在整個公寓的公共區域裏搜索秦雁回留下的影子。

信息再少也好，他也要找出來。

這一下午的時間，原霆就耗費在了這件事情上，他做得不動聲色，沒有讓另外兩個人發覺。

他沒有跟敵人分享情報的習慣，自己知道得越多，旁人知道得越少，就越有勝算。

等到天色近晚，阿爾杜庇歐斯從樓上下來，就看到自己上樓的時候這兩人是什麽姿勢，現在下來他們還是什麽姿勢，簡直就像兩尊坐在沙發上的大佛一樣。

見阿爾又拿起準備叫外賣，原霆才意識到自己錯過了午飯，並且還有可能會錯過晚飯。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他在這個房間裏找到了足夠多的痕跡，而且在這第四人之後，他也沒有再看到第五人、第六人。

而就在他把納米機器人收回來的時候，樓頂傳來了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

三人瞬間臉上的神情都有了變化，公寓裏仿佛死水一般的氣氛被打破，楚嘉嘉回來了。

阿爾原本在無聊地翻著手機，想著今晚應該吃什麽，聽到這動靜，頓時眼前一亮。

可另外兩個人的動作比他想象的還要迅速，墻上電視的畫面瞬間收縮成一個亮點，屏幕暗了下去，與此同時，夜危樓的身影也消失在了空氣中。

下一刻，原霆也不見了。

阿爾：“……”

這兩個家夥就仗著自己有能力，所以故意這樣瞬移上去接嘉嘉，真是卑鄙！

天臺上空，直升機螺旋槳掀起的風將桂花樹都吹得向旁邊倒去。

楚嘉嘉降下了高度，看到在天臺上出來迎接自己的兩個人，於是坐在駕駛艙裏向他們揮了揮手。

狂風之中，原霆跟夜危樓巋然不動，看著楚嘉嘉順利將直升機降落了下來，停在天臺上。

她說她晚上會回來，果然就早早回來了。

楚承赫給她的答案雖然沒有解決她的問題，但是卻讓楚嘉嘉覺得這個情況其實也沒有那麽嚴重，左右就是選擇的事情。

直升機的螺旋槳停止了轉動，天臺上掀起的這一陣狂風消失了。

楚嘉嘉從直升機上下來，剛想著阿爾怎麽沒有來，就聽到天臺的門被“砰”的一聲打開。

黑發王子的身影出現在門後，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因為跑樓梯跑得有些氣喘籲籲，遠遠地就叫道：“嘉嘉！”

原霆跟夜危樓轉頭看去，看到他身上穿著的圍裙，兩人臉上的表情頓時微妙了一下。

這家夥，剛剛明明沒有穿圍裙。

阿爾完全不顧他們的眼光，只對楚嘉嘉說道：“我剛準備做晚飯，你就回來了。”

楚嘉嘉聽到他的話，把頭盔摘了下來，問道：“你怎麽跑得氣喘籲籲的？”

“電梯下一樓去了。”阿爾作勢擦汗，答道，“所以我就沒等電梯，直接跑上來了。”

楚嘉嘉看著他，想到他放棄了世界之主的地位，失去了圖騰之力變成了一個普通人，不由得心一軟。

她又想起楚承赫說要選最慘的那個，那阿爾無疑是最慘的那個了。

夜危樓跟原霆收回目光，註意到楚嘉嘉的神色變化，就知道阿爾杜庇歐斯這個不要臉的攻心計奏效了。

不過他們不打算讓他繼續在這裏占據楚嘉嘉的註意力。

原霆因為想著第四個攻略者的事，所以反應慢了些，等回過神來就看到夜危樓已經走到了楚嘉嘉身邊，對她說道：“晚上風大，先下去吧。”

仿佛應他這句話，從遠處傳來的風吹過天臺，拂動了他銀色的長發跟身上的青色長袍。

這一刻，夕陽徹底向下沈去，城市在這一瞬間由白天轉向了黑夜，月亮在天空中變得明亮起來。

夜危樓悄無聲息釋放的法術讓周圍的一切都變成了布景板，楚嘉嘉的註意力只下意識集中在他身上，眼中映出他被月光照亮的身影。

月光下，夜危樓的臉顯得格外俊美，那雙清冷的眼眸也變得深沈而溫柔。

原霆&阿爾：“……”

大意了，就知道夜危樓現在進度比他們落後，嘉嘉還沒有想起他來，他肯定不會坐以待斃。

可是靠魅惑之術來奪取她的註意力——

兩人同時在心裏罵道，實在是太卑鄙了！

當原霆都已經開始想要不要幹脆裝低血糖，直接在嘉嘉面前暈倒的時候，天臺上忽然起了霧。

霧氣在夜危樓眼前飄過，朦朧了他的眉眼，令楚嘉嘉回過神來。

這茫茫大霧來得稀奇，將天上的月光都遮住了，哪怕夜危樓掀起了風，這霧氣也沒有被吹散。

天臺上，所有人都察覺到了一陣時空的波動，在這白霧深處傳來兵器相交，戰馬嘶鳴的聲音。

夜危樓瞇起了眼睛。

他接收到了從阿爾杜庇歐斯那裏傳遞過來的情緒，兩人顯然都是一樣，不知道這蹊蹺的白霧因何而起，為何風的力量又無法驅散它。

楚嘉嘉沒有意識到先前自己是被夜危樓的法術所迷惑，她站在白霧之中，只朝著左前方看去。

在那個方向，正在傳來馬蹄聲。

一下一下，一下一下，戰馬仿佛無人驅趕，只是隨著慣性慢慢地向前踱步。

不光是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這裏，看到這天臺之上彌漫的大霧之中慢慢地出現了一匹駿馬。

戰馬神俊，通身呈赤紅之色，它自白霧中走出的畫面顯得荒誕而不真實。

在馬背上還馱著一個人，那人的身上穿著古代的銀色鎧甲，頭上戴著一頂頭盔，因為伏在馬背上的姿勢，所以被頭盔徹底遮擋住了臉。

隨著戰馬的出現，白霧中的那些聲音也隨之遠去。

楚嘉嘉聽到馬蹄聲中夾雜了更微弱的聲音。

她的目光向著地面看去，看到黑紅的血液從來人手中緊握的銀槍一端流下來，落在地上，濺成了片片無骨的紅梅。

血是從馬背上的將軍身上流下來的，楚嘉嘉看著來人，心中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那戰馬來到她面前，停住了腳步，可在它背上的人卻還依著慣性向前，仿佛毫無知覺地從馬背上滾了下來。

在那頭盔底下，是一張楚嘉嘉再熟悉不過的臉。

楚嘉嘉看清秦雁回身上插著的那些箭矢，腦子裏“嗡”的一聲，感到自己仿佛失去了聲音。

怎麽會這樣？

他們所有人回到她面前，都已經成為了世界之主，意氣風發，最慘不過是原霆在偽裝身份的時候做出的那副樣子。

可是秦雁回……

楚嘉嘉無意識地蹲了下來，手指撫上了那些箭矢，最致命的那一支正插在他的心口。

她看到那些黑色的血液自他鎧甲縫隙裏浸出，這些箭上顯然有毒，哪怕沒有射中秦雁回的心口，他也會死。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他回到他的世界，帶著她給的福運，怎麽還會變成這樣？

戰馬發出一聲嘶鳴，低頭去拱躺在地上的主人，仿佛要告訴他自己已經帶他來到了他在彌留之際想來的地方。

然而它的主人沒有絲毫的反應，哪怕他最想見的人此刻就蹲在他的面前，那雙如同春水般的眼睛也不會再睜開。

“秦雁回！”這個人會在自己面前死去的恐懼，一下子攫住了楚嘉嘉的心，令她抓住了他的手臂，顫聲叫了他的名字，“秦雁回！你別死！”

原霆的臉色一下子變了，看著楚嘉嘉轉過頭，對站在她身後的夜危樓說快救他。

站在遠處的阿爾杜庇歐斯還沒有反應過來，而夜危樓看著她，卻瞬間明白了一件事。

她全都記得。

什麽失憶，什麽規則，全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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